在最后一个环节，老编辑又发现了一丁点新问题。于是，对全书的内容又一次进行了逐字逐句的校核。编辑一再向我解释，请您耐心放心，我们一定会认真负责把出书的所有细节都处理好，争取《绿色未来》与《秦岭简史》一样，成为一部现象级著作。经这么一说，我倒是真的放下心来 ，耐着性子等待出版的那一刻。国庆节前，编辑痛快地告诉我，已经下印了！得到这个消息，内心难掩激动兴奋之情。此时此刻，我也急切地想把《绿色未来》已来的信息告诉大家，特别是一直关心《绿色未来》的人。

这是一部易怀难产当珍惜的著作。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大家都希望能早点出版。但是，对书名存在较大争论。本书创作的主要阶段，我还在担任陕西省林业局局长。一提到林业，人们首先联想到森林。其实，21世纪中国林业已经从森林扩展到草原、湿地和荒漠，负责陆地四大自然生态系统管理。要不辱使命就必须大胆前行，边工作、边学习、边思考、边创作，把工作当学问做，力图把握生态空间政策的底层逻辑，让实践在理论中生根，理论在实践中生花。沿着深化实践的思路，为书取名《深绿之路：生态空间理论与实践》，简称《绿色之路》。大家一致认为这个书名与内容切合度高，名副其实。在完成全部书稿即将要出版的时候，我已转到省人大环境与资源保护委员会任职。负责编辑的同志看完书稿后发来信息称，现在的书名过于学术化、理论化，担心读者不好理解、不好把握，也不便于知识传播。建议采用一个更加大众化、通俗化的名字。请我斟酌一下，一定给新书取一个既切题、又灵动、还富有想象张力的名字。我犹豫了好久，一时间竟也拿不定主意。一个既切题、又灵动、还富有想象张力“三合一”的书名，好像是一道颇有难度的考题。为此，我征求了一直关注并参与书稿整理过程几位同志的意见。得到比较一致地看法是，《深绿之路》一名已讨论了大半年时间，是初心、也最好！其实，这也是我内心真实的想法。经过短暂的情绪释放，渐渐冷静下来后，又觉得编辑同志“有道理”！在同一类书中，有的取名《大象的退却：一部中国环境史》，亦有名曰《母乳与牛奶：近代中国母亲角色的重塑》，还有如《浮动的海岸：一部白令海峡的环境史》以及《一个更好的星球：有关可持续未来的40大想法》……这几部在中国流行的著作，其名，既直入主题，又切中要害，还牢牢抓住本质，吸引读者眼球，值得借鉴学习。

因循上述思想脉络，我首先想到了中国的奇珍异宝——朱鹮。秦岭是全球生物多样性中心之一，现世朱鹮皆从秦岭而来。因鸿运当头，朱鹮被称为吉祥鸟，因雌雄相伴终生，朱鹮被称为爱情鸟，因优雅美丽、稀世珍禽，朱鹮被称为东方宝石，若是以《朱鹮涅槃：生态空间理论与实践》为书名，必定是一个新的选择。朱鹮既大气又仙气，既古典又现代。朱鹮是古老的生态住民，己经在秦岭栖息繁衍6000万年之久。当人类文明驶入20世纪中叶的时候，东亚各国先后走上现代化之路，化肥、农药、薄膜大举投入农业生产过程，农田生态系统发生了重大变化，农残日复一日循环累积，导致以湿地、稻田为觅食地的朱鹮成为最大受害者。日本、韩国、俄罗斯的朱鹮，相继走上了灭绝之路。中国是农业现代化后起国家，朱鹮一度走到种群灭绝的悬崖边儿。值得庆幸的是，秦岭以其独特的褶皱生境，为朱鹮提供了最后的庇护所。1981年5月23日，科学家在秦岭心脏地带——汉中洋县八里关姚家沟发现了世界仅存的7只朱鹮。由此，开启了规模浩大的朱鹮保卫战，推动朱鹮走上涅槃重生之路。从朱鹮保护点、朱鹮保护站，到朱鹮保护区、朱鹮保护体系，再到朱鹮保护网络、朱鹮保护国际合作。从就地保护、自然扩散，到人工繁殖、异地放飞，飞出秦岭，飞出中国，鹮舞东亚。从1981年再发现时的7羽，到目前已上万羽。朱鹮涅槃重生是中国生态保护事业的经典范例，也是令世界瞩目的生态空间治理实践。朱鹮涅槃重生的故事属于中国，也属于世界，新书冠名《朱鹮涅槃》，相信读者也会投上赞成票。

与此同时，我也联想到比朱鹮名气更大的中华国宝大熊猫。大熊猫在自然保护中坐头把交椅，是世界自然保护基金会的图腾物种。大熊猫保护事业受到全球瞩目，千万猫粉目不转睛盯着大熊猫发展动态。如果以《熊猫向未来：生态空间理论与实践》冠名新书，也算恰到好处。大熊猫有活化石之称，大约800万年前地球上出现了始熊猫，200万年前出现小种大熊猫，100万年前出现巴氏大熊猫，进入全新世出现了现生大熊猫。现生大熊猫曾经广泛分布于中国黄河、长江流域。大约30万年前，一次冰期事件造成秦岭大熊猫与甘南、川西大熊猫种群以嘉陵江为界的生殖隔离。人类活动加剧，导致大熊猫分布区大幅度收缩，出现种群岛屿式隔离。现生大熊猫分布区收缩至秦岭、甘南、川西大山深处。20世纪之前的中国生态环境史，是大象退却史，也是大熊猫退却史。全国大熊猫调查结果显示，1970年代、1980年代，大熊猫种群数量锐减，濒临灭绝。值此危难之时，中国政府伸出“有形之手”，在四川、陕西、甘肃三省大熊猫集中分布区建立起自然保护地群，将大熊猫置于自然保护网络之中。相继颁布的野生动物保护法、自然保护区管理条例，以及先后上马的天然林保护工程、退耕还林还草工程、水源涵养林工程，也使大熊猫受益匪浅。2014年第四次大熊猫调查显示，全国野生大熊猫种群恢复至1864只，栖息地恢复至258万公顷，比1980年代增加一倍，人工养殖大熊猫种群超过600只。大熊猫是全球生物多样性保护的旗舰物种。因由小变大再变小的体型变化，由食肉到专食竹的食性高度特化，种群衰退以及可能存在较低的遗传多样性、繁殖率，一度被认为进入了物种演化的死胡同。最新的研究结果表明，大熊猫在形态、行为、生理和遗传等多个方面己经适应了竹子食性，并进化出伪拇指、较低的活动量和能量代谢率、肠道微生物协助消化部分纤维素、季节性迁移等觅食策略。大熊猫具有较高的遗传多样性，其种群处于增长状态。在自然状态下，大熊猫依然有着光明的未来。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已将大熊猫由濒危降为易危。2021年9月30日国务院批准大熊猫国家公园建设总体规划。大熊猫保护只是中国宏大的生态保护事业的一个篇章。中国创立以国家公园为主体的自然保护地体系、划定生态保护红线、规划生态空间，这国土空间治理“三大举措”，必然奠定生态空间走向未来的坚实基础，必然预示着大熊猫及其伙伴的光明未来，必然成为21世纪全球生态保护故事中的最激动人心的乐章。

我还联想到了生态“永动机”。朱鹮的命运、大熊猫的命运是生态“永动机”命运的一个缩影，以《永动机：生态空间理论与实践》冠名，足以彰显生态空间治理是“治本之道”。自然生态系统是无形的“永动机”，这是本书的一大理论主张。正本清源。生态“永动机”是人类文明的母机。在太阳能驱动下，生态“永动机”提供了元生产力——源源不断生产生态产品、提供生态服务，蕴育了人类、启迪了智慧、滋养了文明。如果生态“永动机”崩溃，停机死机，人类文明就得不到生态“永动机”创造的“元产品”，已经取得的文明成果也会随之崩塌。生态“永动机”所提供的生产力是生态生产力，亦是“元生产力”；生态“永动机”所提供的产品和服务是生态产品和生态服务，亦是“元产品”；生态“永动机”所承载的生产活动是生态活动，亦是“元产业”，也可称之为“第零次产业”。农业、工业、智业，分是一次、二次、三次……N次产业，皆是在“元产业”基础上生发的“次生产业”。在国土空间中，生态空间是“母体空间”“底层空间”。生态空间是先天的自然的“本来的空间”，即“元空间”。农业空间、城镇空间，以及连通三大空间的线性空间，是在“元空间”基础上开辟出的“次生空间”，也是“表层空间”。“母体空间”“底层空间”的特质，深刻影响着“次生空间”“表层空间”的特质。农业空间的作物结构、田园形态，以及城镇空间的绿地园林、景观风貌，都与底层空间息息相关。在“次生产业”和“次生空间”大尺度扩张后，“母体空间”大幅度退却，严重影响到生态“永动机”效能，“元生产力”衰退、“元产业”萎缩、“元产品”减产。21世纪人类文明面临生态“永动机”全面崩塌的严峻挑战。人们对生态空间的真实状况缺乏了解，对生态“永动机”的结构、原理、机制、前景知之甚少。人与自然和谐共生，说到底就是要实现“次生产业”与“元产业”和谐共生，“次生空间”与“元空间”和谐共生。生态兴则文明兴，生态强则国家强。生态空间理论与实践，就是兴生态、强生态的理论与实践，就是利用“次生空间”“次生产业”创造的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成果回馈反哺“元空间”“元产业”的理论与实践，就是保护修复生态“永动机”、促进生态生产力发展的理论与实践。

有一度时间，曾考虑以《绿色家园》冠名。2018年春夏之交，我受邀在耶鲁大学环境学院访问。耶鲁大学环境学院的前身是耶鲁大学林学学院。那里是20世纪全球绿色运动的策源地。21世纪以来，绿色正义已经成为人类正义的一部分。美丽的地球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家园。当现代工业社会彻底颠覆了传统农业社会，从低近的污水垃圾到高远的全球变暖，污染物以及过度利用自然造成的生态溃疡如同瘟疫一般在地球家园泛滥漫溢，日益复杂的负的环境外部性极限挑战人类发展智慧和处世之道。面对千疮百孔、极为虚弱的地球生态系统，绿色发展理念成为全人类共同的发展理念。绿色发展理念为全球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发展设定了航标，引导制度创新和科技创新全面绿色化，政策选择机制与市场选择机制全面绿色化。全球推行绿色新政，使用空气、水、森林、草原、湿地、海洋和化石能源、非能矿业受到全过程监管。绿色成为生产力进化的方向，绿色生产力成为国际竞争的重要阵地。划定生态保护红线、环境质量底线、资源利用上线，实行生态环境准入清单，建立自然保护地体系和国土空间利用规划体系，以及推行绿色财政、绿色税收、绿色金融政策，与其说是保护大自然，不如说是保护全人类，保护地球家园。中华家园为中华民族提供不可替代的生态产品和生态服务，我们有责任确保中华家园为世世代代中华民族提供高质量的生态产品和生态服务。黄河、长江是中华民族母亲河，秦岭是黄河、长江之间的中华民族祖脉。陕西是中国芯，秦岭之芯、黄河之芯、黄土高原之芯，中国大地原点皆在陕西。陕西是中华家园的内园老园核心园。西安是世界四大古都之一，纳藏着周秦的文治武功，刻印着汉唐的盛世雄风。我是成长于古都西安的生态文化学者、绿色经济学者，长期往来于秦岭、黄河、黄土高原，倾听母亲河的时代声音，感受祖脉祖山的时代志向。陕西是中国山岳系统保护、退耕还林政策和沙化土地治理的重要策源地，并由此激发生态空间理论与实践创新。21世纪中国，需要秦岭卫士、绿色愚公，扛起治理、管理、保护修复中华家园的历史责任。习近平总书记指出，陕西生态环境保护，不仅关系自身发展质量和可持续发展，而且关系全国生态环境大局。生态空间理论与实践范式，从陕西出发，面向全国，走向世界、走向未来，彰显了中华内园老园核心园的自态自觉和生态自信。

再仔细想一想，本书的最大特点最大亮点是面向未来、笃定未来。人类从猎业时代来到了智业时代，人与自然的关系发生并仍将发生重大变化。每一次时代巨变，都是生产力革命的颠覆性成果。猎业时代，人类在自然生态系统中的食物链上，依托觅食地——采集狩猎区零星居住，人群聚落如同“天女散花”。农业时代，从自然生态系统中开辟出了食物生产专门空间——农田、牧场，人类依农田、牧场就近而居，屋舍毗邻、村庄“星罗棋布”。工业时代，生产力迅猛增长，人类向新兴的工矿、城镇转移，向通江达海的沿河沿江沿海黄金岸线集中，全球80%以上的人口居住在黄金岸线的城市带、城镇群。进入21世纪，智业时代扑面而来，生产生活日新月异，人类落入四张网络——水网、电网、路网、互联网之中，向超大规模互联互通的都市圈集中。超大规模聚集，使得四张网络更具效率，更可持续。由此，传统乡村终结，智慧产业兴起，城乡融合一体，共享绿色未来。本书用超大视野，回顾过去，面向未来，全过程多维度体现向绿而行、向绿向美的精气神。大部分文字聚焦于探索生态空间未来发展的方向、前进的路径。未来，每天都来。需要人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以绿为美、向绿而行。若是以《绿色未来》为书冠名，一定是精美的选择，既生动又准确且抓住本书的要害特色。这也成为最终胜选！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一本书只有一个名字。同一本书，不同读者不同角度，也会品出不同味道，看到不同门道，悟出不同路道。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与朱鹮、熊猫是同呼吸、共命远的生态伙伴。《绿色未来》既涵盖《绿色家园》《深绿之路》，又涵盖《朱鹮涅槃》《熊猫向未来》以及《生态“永动机”》，既是绿色未来学、绿色家园学，又是绿色生态学、绿色经济学。绿色是生态“永动机”的外表色，以绿色为基色的植物是生态系统的初级生产者，构成了无机界与有机界融通转换的开关，决定着生态空间物质循环、能量流动的流量、流速。绿到深处方是青。深绿之绿是成熟之绿，也是高质量的绿、可持续的绿。深绿之深是深化、深入之深，表述从现在到未来、从浅绿到深绿、由绿而美的生态演替过程。深绿，必然意味着成熟的生态系统、美丽的生态空间、高质量的生态“永动机”，也就是生态空间治理的战略愿景。走向深绿就是走向绿色未来。绿色未来，意味着朱鹮、大熊猫的家园更加舒适惬意，意味着生物多样性越来越丰富，意味着人类与生态伙伴的关系更加紧密、更加多姿多彩。这是本书封面设计选择朱鹮、大熊猫图腾的深层原因。绿色未来，是朱鹮的未来，熊猫的未来，生态系统的未来，生态空间的未来，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现代化的未来。走向绿色未来，无限光明、无限憧憬！

《易》为中国文化之根，《易》道之源是自然。《易》即是变，一切皆变，向着未来。如果能够按下生命重启键，我依然选择出生在我们所处的国度，生活在我们所处的时代，因为这个国度这个时代无比炫酷。中国已迈进人口下行通道，人类跨入智业时代，社会复杂度加速上升，人与自然的关系将发生根本性变化。中华之华，本就是美丽之花。世代中华民族必将拥有美丽家园，绿色未来，扑面而来！来啦！绿色未来！！（文/党双忍）

后记：在新书《绿色未来》出版之际，本文讲述了创作书名的故事，并以此为主线，触及书中主要内容，算是概要快递，亦是概览导读。在此，我要为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的同志点赞！致敬！部分图片来自网络。2024年10月8日于磨香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