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AI引爆的深度变革

在人类漫长的发展进程中，轴心时代无疑是一座闪耀着智慧光芒的巍峨丰碑。公元前800 - 200年，在物理世界的维度上，人类迎来了第一轴心时代。彼时，苏格拉底、孔子等先哲横空出世，他们通过不断追问“我是谁”，实现了人性的伟大觉醒，也由此催生出早期的哲学体系。这些思想体系如同一盏盏明灯，照亮了人类探索自我和世界的道路，为后续文明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思想基础。

随后，以牛顿、爱因斯坦的科学革命为显著标志，人类步入第二轴心时代，这是聚焦于心理世界的伟大变革。理性主义浪潮汹涌澎湃，推动着人类对自然规律展开了前所未有的深度探索，现代科学范式由此逐渐形成。从经典力学的建立到相对论的提出，人类对宇宙的认知边界不断拓展，生产力得到了极大的提升，整个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今，我们正站在一个全新的历史转折点上，人工智能（AI）的蓬勃发展，正引领我们迈向第三轴心时代——人工世界的时代。这一时代的核心在于通过开发波普尔提出的“人工世界”（知理/智理世界），着力解决人类长期以来面临的智力不对称问题，最终实现“知识自动化”与“人机共生”的宏伟目标。从技术范式的演进来看，老IT（工业技术）成功解决了资源不对称问题，有力地推动了工业革命的发展；旧IT（信息技术）则聚焦于解决信息不对称问题，掀起了互联网革命的浪潮；而新IT（智能技术）的使命是解决智力不对称问题，它依托“大数据小定律”范式，如AlphaGo通过自我对弈实现棋艺的飞速提升，构建起智联网（SoM）基础设施，进而打造出虚实平行的社会物理信息系统（CPSS）。

AI的兴起，已深度融入社会的各个层面，在思想文化领域，它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与挑战。一方面，AI在文本创作、艺术设计等方面展现出强大的能力，能够快速生成大量内容，为创作者提供丰富的灵感与素材。但另一方面，也暴露出诸多问题，如生成文本内容空洞、缺乏思想深度与文化内涵，难以引发人类内心深处的共鸣。这促使我们深入思考，在AI蓬勃发展的时代，如何让AI真正成为思想文化的承载者与传播者，实现“以AI载道”，进而开启一个思想文化繁荣发展的新轴心时代。

AI的发展，或许正为人类思想的解放与拓展创造前所未有的契机。它打破了知识获取与传播的壁垒，让人们能够更便捷地接触到多元的思想文化，促进不同文化间的交流与融合。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AI有望成为连接不同思想的桥梁，激发人类思维的碰撞与创新，推动人类思想文化迈向新的高度，开启一个全新的思想文化纪元。

AI创作：人机共生的思想革命

在人工智能迅猛发展的当下，人机共生不再是科幻设想，而是逐渐成为现实。AI不再单纯作为工具，而是与人类创作者深度协作，共同掀起一场思想革命，为开启新轴心时代提供强大助力。从技术哲学的角度来看，这一过程与“知识自动化”的理念紧密相连。

技术驱动下的创作繁荣

AI创作技术凭借深度学习算法，对海量数据进行学习，构建起复杂的语言和创作模型。以GPT系列为代表的AI模型，在文本创作领域展现出强大实力，能快速生成语法正确、语句通顺且风格多样的文本。无论是新闻报道、创意写作，还是学术论文辅助，都能高效完成任务，满足人们对内容快速产出的需求。它们能精准模仿各种语言风格，从典雅的古风到现代的流行文风，展现出强大的语言模仿能力。某些AI写作工具在短时间内能够完成数千字的文章创作，极大提高了内容生产的效率。

同时，在艺术创作领域，AI也崭露头角。AI绘画工具能够根据用户输入的关键词或简单草图，生成精美的画作，涵盖各种艺术风格，从写实主义到抽象表现主义，丰富了艺术创作的可能性。在音乐创作方面，AI可以根据设定的旋律、节奏和情感基调，生成完整的音乐作品，为音乐创作者提供灵感和素材。从“知识自动化”的角度分析，AI通过对大量艺术作品数据的学习，实现了艺术创作知识的自动提取与应用，为创作者提供了新的创作思路和方法。

共生模式下的深层困境

尽管AI创作取得了显著进展，但在人机共生的创作模式下，依然存在诸多深层困境。

从思维方式差异来看，人类的创作思维具有独特的直觉性、情感性和经验性。人类创作者在构思作品时，往往受到自身情感经历、生活经验以及文化背景的影响，这些因素相互交织，形成独特的创作灵感和视角。例如，一位作家在创作小说时，可能会将自己对人生的感悟、对社会现象的观察融入其中，赋予作品深刻的情感内涵和人文关怀。

而AI的创作则基于数据和算法，它通过对大量已有作品的学习，总结出语言和创作规律，以此生成新的内容。这种创作方式缺乏人类的情感体验和主观判断，难以真正理解作品中蕴含的情感和思想深度。比如，在续写“月落乌啼霜满天”时，AI虽能做到对仗工整，但却难以体会张继诗中那份漂泊的愁绪和孤独的心境，生成的内容往往流于表面，缺乏感染力。

在协作过程中，这种思维差异可能导致协作冲突。在创意构思阶段，人类基于直觉和情感提出的创意，与AI基于数据和算法给出的建议可能存在分歧。例如，在广告创意策划中，人类团队希望突出产品的情感价值，通过温暖、感人的故事吸引消费者；而AI可能根据市场数据，建议采用更具冲击力和话题性的创意，二者之间的矛盾需要通过有效的沟通和协调来解决。

此外，AI创作还面临着文化和伦理方面的挑战。由于AI的训练数据来源广泛且复杂，可能包含偏见和错误信息，这可能导致AI生成的内容存在文化误解、价值观偏差等问题。在涉及不同文化背景的创作中，AI可能因对文化内涵理解不足，出现文化元素误用、曲解等情况，影响作品的质量和传播效果。

AI创作在人机共生模式下的困境，归根结底是技术与人文之间的矛盾体现。如何化解这些矛盾，实现AI与人类在创作中的深度融合，是推动AI创作发展、开启新轴心时代思想革命的关键所在。 从“知识自动化”的角度出发，需要探索如何让AI在实现知识自动生成与整合的同时，更好地理解和融入人类的情感、价值观和文化内涵，实现技术与人文的有机统一。

古为今用：传统文化理念的时代启迪

韩愈“文以载道”：回归内容本质

唐代，骈文盛行，其追求形式上的工整对偶、辞藻华丽，却忽略了对实质内容与思想情感的表达，文风逐渐走向空洞僵化。韩愈目睹这一现象，发起古文运动，倡导“文以载道”，旨在扭转这种不良文风，让文章回归到承载道德观念、传播思想理念、反映社会现实的本质上来 。

韩愈的《师说》针对当时社会上耻于从师学习的风气，阐述教师的职责是“传道受业解惑”，强调“传道”为先，批判错误观念，期望借此转变社会风气，这是“文以载道”的生动实践。《进学解》则借国子先生与学生的对话，抒发自身怀才不遇之情，同时阐述治学方法与态度，激励后人勤奋严谨治学。这些作品紧密联系现实，表达对社会、人生的思考，体现出文章的现实意义与教育价值。

对于AI写作而言，“文以载道”思想是重要指引。AI不应仅追求语言优美、形式规范，更要挖掘内容价值，融入有意义的思想、正确的价值观以及对现实世界的洞察。只有这样，AI生成的文本才能摆脱空洞困境，真正发挥其在信息传播、知识传承等方面的作用，实现内容与形式的统一，践行“文以载道”，为开启新轴心时代提供有价值的思想传播载体。在智能技术发展的背景下，这意味着AI要在内容生成过程中，充分考虑人类社会的道德、文化和价值体系，将这些因素融入到知识自动化的流程中。

张载“四为”：为AI注入人文使命

宋代张载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思想，体现出对社会和人类命运的深切关怀与崇高责任感。在AI发展的当下，这一思想为AI赋予了更高的人文使命，与“文以载道”精神相呼应。

“为天地立心”，要求AI通过对海量数据的分析学习，挖掘客观规律，帮助人类理解自然、社会和自身，为人类认识世界提供智慧，这是AI“载道”在探索知识领域的体现。“为生民立命”，AI可应用于医疗、教育、交通等民生领域，如在医疗中辅助诊断提高效率和准确性，在教育中实现个性化学习促进公平，切实关注民生疾苦，承载对人民生活的关怀之道。“为往圣继绝学”，AI能够对古代经典文献进行数字化处理和分析，挖掘文化精髓并创新呈现，传承和弘扬优秀传统文化，延续文化脉络之道。“为万世开太平”，AI在促进国际交流、解决全球性问题方面发挥作用，增进不同国家和民族的理解信任，推动世界和平发展，担当起维护人类社会和谐稳定之道。

让AI与张载“四为”思想对齐，就是在AI研发和应用中融入这些人文价值，引导AI朝着造福人类、推动社会进步的方向发展，避免发展偏差，使AI成为人类文明进步的强大助力。当AI践行“四为”思想，也就为开启新轴心时代贡献了人文动力，推动人类思想在关怀社会与传承文明中迈向新高度。这与智能社会构建中对AI的人文价值要求相契合，在五网融合等智能社会基础设施建设中，AI应始终秉持这些人文理念，服务于人类社会的发展。

多维探索：以AI载道的实践路径

植入文化基因，校准价值坐标

在AI技术底层植入文化基因，构建“价值对齐”框架，是践行“文以载道”的基础。清华大学“文心”模型在预训练阶段融入《朱子语类》对话体例，使生成的劝谏文本自然流露出“主敬涵养”的理学气质，在算法决策中考量“义利之辨”价值维度，实现了技术与文化价值的融合，为AI载道奠定技术基础。我们还需建立高质量训练数据集，过滤低质、重复信息，引入多模态数据（如图像、声音）增强语境理解；通过算法优化（如强化学习、反馈机制）提升模型对复杂逻辑与情感的捕捉能力。例如，在训练AI进行文学创作时，加入经典文学作品的情感分析数据，让AI更好地理解和表达人类情感，使生成的内容更具思想深度和人文关怀，体现“文以载道”。当AI具备这样的文化基因与价值坐标，才能在生成内容中激发人类的思考，推动思想交流，助力新轴心时代的开启。在“知识自动化”进程中，文化基因的植入能够引导AI生成更符合人类价值观和文化传统的知识内容。

构建数字孪生，传承文化根脉

超越简单知识图谱构建，将传统美学范畴转化为可计算的风格矩阵，是AI传承文化、践行“文以载道”的重要方式。浙江大学数字人文中心捕捉八大山人画作情感张力的尝试，如同在数字空间重现张彦远“意存笔先”的创作论，让文化根脉在数字世界得以延续和发展。通过对传统艺术作品的数字化分析，提取其中的美学特征和文化内涵，为AI生成具有文化底蕴的内容提供支持。使AI在创作中能够传承和展现传统文化的魅力，传播文化之道。这有助于打破文化隔阂，促进文化融合，为新轴心时代多元文化的交流碰撞创造条件。这一过程与智能社会中文化的数字化传承与创新相契合，是AI在构建智能社会文化生态中的重要实践。

创新对话范式，实现意义生成

在动态对话中引入新的阐释范式，是AI实现“文以载道”的有效途径。阿里云“鹿鸣”模型在对话中融入“兴观群怨”交互维度，当用户抒发怀才不遇时，能联类《滕王阁序》用典传统给予共情且劝慰的回应，重现《周易》“立象以尽意”的思维智慧，提升AI文本的思想深度与情感共鸣。实际应用中，这种创新对话范式能够更好地满足用户的情感需求，增强用户与AI之间的互动体验，让AI在交流中传递情感、道理与价值观念。通过这样的对话，AI能够激发人类的思考与感悟，促进思想的交流与升华，为新轴心时代人类思想的发展注入活力。这种对话范式的创新，也是AI在实现“知识自动化”过程中，提升知识传播与交流效果的重要手段。

人机协同创作，重塑生产伦理

人机协同的创作生态正在重塑文化生产方式，也是“文以载道”的创新实践。故宫博物院与腾讯合作的书画修复AI，不仅学习笔触摹写技术，更通过强化学习理解“修旧如旧”的文物伦理，暗合《考工记》“知者创物，巧者述之”的造物哲学，在数字空间重建“技近乎道”的创作伦理，为人机共创优质内容提供范例。AI不应是内容的“独舞者”，而应成为创作者的“思想助手”。人类可提供精准指令与价值导向，AI则负责快速生成初稿、优化语言表达，最终由人类进行深度审核与情感润色。在新闻领域，AI可快速抓取数据生成初稿，记者再通过实地调查补充细节与观点，使新闻报道既有速度又有深度，确保内容真实反映现实，传递正确价值观。人机协同促进了人类创造力与AI技术优势的结合，在文化、科学等领域催生出更多创新成果，推动人类思想在实践中不断发展，为新轴心时代的开启提供动力。在智能社会构建中，人机协同创作是实现知识高效生产与创新的重要模式，符合“知识自动化”与人类智慧深度融合的发展方向。

制度规范，明确责任边界

需建立AI内容生成的行业标准，强制标注AI生成内容，并加强监管与版权保护。例如，学术论文若使用AI生成插图或数据，应明确标注并接受同行评议；社交媒体平台需建立AI内容筛查机制，遏制虚假信息传播。目前，一些国家和地区已经开始制定相关政策法规，规范AI内容生成的应用，保障信息的真实性和可靠性，从制度层面确保AI在内容生成中遵循“文以载道”，避免传播不良信息。合理的制度规范为AI健康发展提供保障，使其在推动人类思想进步与开启新轴心时代的过程中发挥积极作用。在智能社会中，制度规范是确保AI有序发展、实现“知识自动化”良性运行的重要保障。

新轴心时代：AI载道的深层变革

智能技术引发的认知跃迁

智能技术正触发“新轴心时代”的文明突破。OpenAI研究显示，当语言模型深度训练于跨文明经典时，其伦理判断呈现“视域融合”特征，面对电车难题，能同时给出边沁功利主义与王阳明“万物一体”两种解决方案，预示着“理一分殊”的智能文明新图景，推动人类认知范式从单一文化视角向多元融合转变。这种认知跃迁不仅体现在伦理判断上，还延伸到科学研究、艺术创作等多个领域，促使人类以更广阔的视野和更包容的心态去探索世界。AI在这一过程中，通过融合不同文化的思想与智慧，承载并传播多元文化之道，促进人类认知的深化与拓展，开启人类思想新高度的大门。从技术哲学角度，这是AI在“知识自动化”基础上，推动人类知识体系和认知模式变革的体现。

文明交流互鉴的加速

AI作为全球知识的整合者与传播者，打破了文化壁垒，加速了不同文明间的交流。通过对海量文化数据的处理，它能挖掘不同文明的共性与差异，促进文化理解与包容。例如，AI翻译工具能够实时翻译不同语言的文本，让不同国家和地区的人们能够更便捷地交流思想和文化。在文化产业领域，AI可以根据不同文化背景的用户需求，推荐个性化的文化产品，推动人类文明在交流互鉴中共同发展。AI在文明交流中，成为传播文化、促进理解的桥梁，为新轴心时代多元文化的繁荣共生创造了条件，推动人类思想在交流中不断碰撞出新的火花。在智能社会的五网融合背景下，AI在文化交流方面的作用将更加凸显，成为连接不同文明的重要纽带。

技术与人文的深度共生

AI不再单纯是技术工具，而是与人文精神深度融合。它在解决实际问题时，融入人类的价值观、情感与审美，在技术迭代中体现人文关怀，在人文滋养下实现技术的合理应用。在医疗领域，AI辅助诊断系统不仅能够准确地识别疾病，还能考虑患者的情感需求，提供更人性化的医疗服务。这种技术与人文的深度共生，是“新轴心时代”的重要特征，也是实现人类文明可持续发展的关键。AI在技术发展中融入人文价值，体现了对人类生命与情感的尊重，承载着人文关怀之道，推动人类思想在技术与人文的交融中迈向新的高度，真正开启新轴心时代。这也是AI在“知识自动化”进程中，实现技术与人文平衡发展的必然要求，符合智能社会以人为本的发展理念。

结语：文化重生，开启智能新轴心时代

站在时代浪潮之巅，我们目睹人工智能与中华文化深度交融。秦淮河畔数字光影流转于千年孔庙，象征文明传承。AI吟诵经典，实现中华文化在数字时代的创造性转化，恰似“道”于新技术载体的重生。韩愈倡导“文以载道”，当下AI载道探索也将开启智能新轴心时代。

然而，AI载道之路阻碍重重。技术层面，算法黑箱带来偏见难题，招聘算法因数据偏差造成求职不公；海量数据处理威胁用户隐私安全。文化层面，AI理解多元文化时，常因背景知识匮乏产生误解，跨文化翻译中难以精准传达文化内涵。

历史与技术的交织揭示，文明进步需形式与内容统一。AI不应徒具华丽外表，而应成为价值传递的桥梁。为突破困境，技术研发要提升算法透明度与可解释性，利用加密和联邦学习等技术保护隐私；文化领域构建多元文化数据库，运用迁移学习助力AI理解多元文化。

国际合作同样关键，各国需共同制定AI伦理准则，规范研发应用，通过文化交流项目，分享经验、促进技术合作，推动AI载道，开启人类思想文化繁荣的智能新轴心时代，让AI成为人类文明进步的强大助推器，为人类创造更加美好的未来。

后记：最近一个时期，开始使用AI进行创作，极大提升了效能。同时，也深感AI生成的作品，虽辞藻华丽，但内容苍白，不接地气。需要多次修正、反复修改，才能成稿。仔细想一想，这可是AI创作存在的一个大问题。在我们的历史上，曾经存灿烂的轴心时代，也有过骈文盛行的时代，以至于唐代韩愈开启持续数世纪的古文运动，倡导文以载道，文以明道。宋时张载更是高举“四为”举旗帜。今天，我们需要AI载道，开启新轴心时代。

党双忍2025年3月1日于磨香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