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不息的道德伦理

在人类思想的星空中，“道”“德”与“伦理”是永恒的坐标。我们常将它们视作静态的法则与不变的训诫，但若以宏阔视角审视，便会发现另一重壮丽图景——它们并非僵硬化石，而是奔流不息的活水，共同构成了“创生不止”的动态画卷。这不仅是对伦理本质的精准描摹，更是植根于中国“生生”哲学传统、回应当代绿色发展与AI技术革命的宇宙观与人生哲学，既适配自然生态与数字文明的双重之“道”，更契合“文明因多样而交流，因交流而互鉴，因互鉴而发展”的客观规律，为人类文明演进提供独特伦理视角。

一、生生不息的“道”：创生为本的宇宙律动

“道”是中国哲学探寻的宇宙万物本源、规律与终极真理，核心并非静态的终极实体，而是宇宙本身“生生不息”的创生之力与流变之舞。“生生”在中国哲学中早已超越现象描述，成为核心的本体论承诺——《周易·系辞》明言“天地之大德曰生”“生生之谓易”，直指创造、生命与变化本身，就是宇宙最根本的“德性”与最深邃的规律。

这种以“生成”（Becoming）为核心的本体论，与西方哲学传统中侧重静态“存在”（Being）的本体论形成鲜明差异：西方哲学曾长期追寻“不变的终极实在”，中国哲学则始终以“生生”观照宇宙，认定“变化”与“创生”是万物最本源、最真实的状态，这一定位本身便赋予“生生”本体论意义，为动态伦理观筑牢形而上学基础。从星云聚散到生命进化，从文明兴衰到绿色生态系统循环，再到AI时代数据互联、算法迭代的数字流转，“道”既蕴含于自然的永恒生成，也彰显于技术的创新演进。它比赫拉克利特“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的箴言更根本，既触及使生态存续的自然活水，也涵盖使技术向善的逻辑本源。

对“道”的认知必然是“不断揭示”的永恒历程：科学领域对生态系统互联性、碳循环规律的新发现，哲学层面对“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的新思辨，技术领域对“数据即权力”“算法即规则”的新洞察，都是在揭开这一伟大创生进程的新面相。宇宙之“道”的生生不息，注定要求主体之“德”随之演化——唯有以动态之“德”适配双重之“道”，方能实现人与宇宙、人与技术的双重和谐，为人类文明新形态奠定根基。

二、生生不息的“德”：参赞化育的主体自觉

“德”并非对固定教条的机械遵循，而是行为主体（个人或人类整体）为适配生生不息的“道”，主动自我创造、规范与升华的内在品格及行为能力。“德者，得也”，得之于道，方谓之德。当“道”不断被揭示，无论是自然生态之“道”的深化，还是数字技术之“道”的显现，“德”的内涵都将随之流动、扩展与深化。这绝非被动“与宇宙共舞”，而是主体悟“道”后的主动担当，恰是《中庸》“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所倡导的“参赞天地之化育”，更是“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的实践精神，凸显人在自然创生、技术演进中的核心主体地位。

思想史中，“德”随“道”动的轨迹清晰可辨，儒家对“仁”的理解演变便是绝佳例证：从孔子侧重血缘亲情的“仁者爱人”，到孟子“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仁民”，再拓展至“仁民爱物”的生态关怀，最终到宋明理学“民胞物与”“与天地万物为一体”的宇宙情怀，正是“德”为适配深化的人生宇宙之“道”，实现的自觉升华。

步入全球化、绿色发展与AI并行的新时代，“道”的内涵拓展为自然与数字双重维度——人类既洞悉“人与自然共生共荣”的生态之道，也明晰“技术向善方能致远”的数字之道，新“德”亦随之双向生长：一方面是生态良知、低碳意识、绿色责任；另一方面是数字素养、算法伦理自觉、技术向善担当，二者共同构成新时代核心德性。苏格拉底所言“知识即美德”，在此获得全面诠释：当我们通过生态学认知“碳循环平衡”的新“道”，这份认知便需转化为守护生态的新“德”；当我们通过技术实践洞悉“算法公平”的新“道”，这份认知便要沉淀为规范技术的行为自觉，否则便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个体之“德”的升华不会止步于内在修养，终将外化为群体共识与社会规则，这正是“伦理”在双重维度下张力重构的起点。

三、生生不息的“伦理”：在张力中重构的文明框架

伦理是“德”的社会化与制度化，是将内在品格外化为群体生活的规则与共识。正因“德”随双重之“道”演进，伦理规范也必然处于永恒流变与重构之中。它常滞后于前沿认知与觉醒的德性，由此产生的社会张力，既是伦理演化的核心动力，也彰显变革的复杂性——受“路径依赖”与“锁定效应”影响，部分初期高效的旧伦理范式（如工业文明高碳发展模式、AI初期技术无约束理念），已形成“制度惯性”与“利益共生体”：高碳模式绑定传统能源企业生存逻辑，技术无约束理念固化部分互联网平台发展路径，即便生态良知、算法向善成为社会共识，伦理转型仍步履维艰，凸显双重领域“语法重塑”的长期性与艰巨性。

历史早已印证这一规律：当“人人生而平等”之道被启蒙之光照亮，便催生新的平等之“德”，最终摧垮奴隶制与等级制旧伦理，其间历经数百年斗争；当代文明转型中，这一规律在两大领域同时显现，共同指向人类文明新形态的伦理构建：

绿色低碳伦理的兴起，本质是人文之码为适配生态循环这一自然之码（新“道”）的社会性“语法重塑”，核心是实现人与自然“共生”，更是“生生”哲学的当代要求。它源于生态学对地球系统有限性、碳循环关联性（新“道”）的认知，催生代际公平、生态责任等新“德性”，进而对“人类中心主义”旧伦理与“无限增长至上”范式形成张力。从“先污染后治理”到“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双碳目标”引领的新伦理，其间经历产业转型阵痛、观念博弈，最终推动绿色发展成为全球共识。

AI伦理的重构，本质是人文编码为适配数字规律这一新“道”的社会性“语法重塑”，核心是实现人与技术“共生”，确保技术活力与秩序的平衡，同样契合“生生”哲学。面对AI快速迭代，静态伦理规范永远滞后，未来AI伦理秩序更应是“适应性治理”系统——需建立敏捷的、可持续学习修正的规范生成机制，这正是“生生不息”的真谛。它源于技术实践对“数据隐私”“算法公平”（新“道”）的认知，催生数字权利意识、技术责任担当等新“德性”，进而冲击“技术至上”旧伦理与“数据无边界”认知。从早期互联网隐私泄露频发，到《个人信息保护法》出台、算法公平评估机制建立，最终推动“技术向善”成为AI领域伦理共识。

四、螺旋上升的循环：伦理演化的内在动力系统

由此，我们得以窥见一套清晰壮丽的演化循环，构成“生生不息”伦理观的内在动力系统：对“道”的新认知（自然+数字）→ 涵养新的“德性”（生态+技术）→ 新“德”与旧伦理的张力（双重领域同步）→ 伦理规范的重构（自然+数字协同升级）→ 新伦理反哺“道”的再探索（深化生态与技术规律认知），最终形成“知-修-冲-变”的螺旋上升闭环。

这一“道-德-伦理”模型，根本动力在于人类认知实践的无限性，与各历史阶段伦理规范有限性的永恒矛盾。新“道”的揭示为新“德”诞生提供可能，新“德”的觉醒则推动伦理规范“破圈”重构。在当下，这一模型运转尤为鲜活：“双碳”目标下，气候科学新认知催生企业低碳责任，与高碳锁定模式产生冲突，最终推动全国碳市场等制度创新；AI领域，算法偏见危害的新认知培育开发者公平意识，与“效率至上”旧伦理形成张力，最终推动算法备案、公平审查等规范落地。这一螺旋永无终点，每一次循环都不是简单回归，而是在新认知实践基础上，实现“道-德-伦理”更高层级的辩证统一——绿色伦理从“生态保护”到“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AI伦理从“隐私保护”到“技术向善生态构建”，正是双重生动体现。这也意味着，道德伦理建设既是绿色伦理的完善、AI伦理的构建，更是需代代人持续投入、永无止境的伟大事业。

结语：投身于伟大的生成之流

认识到道德伦理的“生生不息”，将彻底改变我们的姿态——我们不再是古老训条的被动服从者，而是自然创生、技术演进双重进程中，伟大生成事业的主动参与者与创造者。当代中国推进生态文明建设、构建AI伦理规范体系，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与“技术向善”理念，正是对“天人合一”“生生不息”智慧的当代诠释，更是“道”与“德”在双重时代维度的生动实践，为人类文明新形态筑牢伦理根基。

“生生不息”是超越时代的集体事业，既要求我们培育“与时俱进的开放性”：以敏锐之心拥抱“生态之道”与“数字之道”，以反思之思涵养生态之“德”与技术之“德”，以实践之勇构建绿色伦理与AI伦理；更呼唤我们秉持代际责任与全球视野，基于对宇宙人生之“道”的共同敬畏，深化文明互鉴，培育全球性“语法修正”能力，共同编写既彰显各文明独特性、又保障人类可持续繁荣的文明新篇章。

这“生生不息”的，不仅是外在的宇宙生态、迭代的技术文明，更是我们内在的道德生命。让我们主动投身这场伟大的“生成之流”，以知悟“道”、以修育“德”、以行塑“伦理”，在永恒创造中，铸就兼具传统底蕴、现代活力、绿色底色与数字温度的文明新伦理，为人类可持续发展与技术良性演进注入不竭伦理力量，践行这份动态的宇宙观与人生哲学。（文/党双忍）

注：道德与时谐行，从来不是僵化的静止的教条的。时移势易，道在变，得在变，道德伦理在变。跟上变，不吃亏。2025年12月10日于磨香斋。